这个五一你还去游江南古镇吗?
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,在江南水乡的摇篮中长大。
清晨,走在老街上,一只煤炉升腾起一缕烟雾,开启了古镇新的一天。井边汲水的少妇慢条斯理地拉着吊桶绳,肥大的睡衣里头似乎还带着昨夜朦胧的睡意。上了年纪的阿爹在自家庭院里侍弄花花草草。中年大嫂蹲在河畔石头台阶上,刷洗一家子的衣物。
“栀子花、白兰花”清脆软糯的叫卖声从耳畔飘起,“吱嘎吱嘎”的黄包车轮从青石板面碾过,店铺开始一一卸下排门板,古镇是惬意的,江南人喜欢“孵茶馆”,一个“孵”字透露着慵懒、闲适,茶馆是我外祖父每天打卡之地,选一个视线好的临窗座头,点一杯清茶,跷起二郎腿,看杯中渐渐舒展开来的茶叶,新芽带着袅袅茶香氤氲而来,须臾间,耳畔飘来咿咿呀呀的小调,接着,弦琶琮铮抑扬顿挫,吴侬软语娓娓道来,这就是中国最美的声音——评弹,台上人说噱弹唱,男的长衫马褂,手持三弦,女的身着旗袍,颇有“千呼万唤始出来,犹抱琵琶半遮面”之态。探出脖子,雕花窗外悄无声息地流淌了千年……
到了下午时分,点心铺开张了,江南古镇的点心花样繁多,有生煎馒头、桂花赤豆糊糖粥、面衣饼、老虎脚爪、梅花糕、油墩子……面衣饼是孩子们的心头爱,老师傅用擀面杖将一团面擀成薄薄的饼皮子,撒一撮盐、一把葱花,“哧溜”一声下锅,油锅沸腾,面上鼓起一个个小泡泡,当年“土豪级”的吃法是再打上一个生鸡蛋。炸好的面衣饼,用手轻轻一掰,酥脆的面皮一下炸裂开来,里面的糖心蛋黄流淌下来,融化在舌尖,蛋白那层口感酥松。小小一张饼,层次非常丰富,一口下去外脆中酥里嫩且焦香扑鼻。一块完整的面衣饼,比普通人的脸还大几圈。
拐至弄巷深处,古镇的每宅每户几乎都有一方天井。何为“天井”?用四面院墙围起一方的露天小院。这在豪门深宅唤作庭院,小户人家才叫“天井”。天井的妙处,不光可以洗刷、晾晒衣物。一到夏夜,还是一个“天然月光餐厅”。傍晚六七点辰光,大人小孩开始搬桌弄凳,在天井里搭起圆桌,一家老小围着小木桌散散地落座。一碟花生米、几颗茴香豆、半个咸鸭蛋……都是最好的佐酒菜。天井里有一口井,夏日的午后,取出网兜和绳子,把西瓜吊放到水井里“冰镇”。吃过夜饭,再把西瓜从井里提出来,凉凉的井水将瓜浸了个“透心凉”,饭后,切西瓜分给全家人解暑,到了冬日里,各家各户将刚刚腌好的咸肉一串串挂在天井廊檐的绳上风干。等霜降过后,本地大青菜甜糯了,就用来做咸肉菜饭吃,旧时的咸肉菜饭是在砖砌的土灶头上烧出来的,以稻草为燃料,将刚采不久的大青菜和新下的粳米一起煮成的“菜饭”,喷香又糯,再拌上一坨猪油,那滋味,管保“打耳光也不松口”。连锅底焦黄的锅巴,亦是越嚼越香。
在我看来,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,没有鳞次栉比的店铺,残留的理发店、杂货店、老茶楼以及断续残留下的廊棚,这些繁华过后的落寞,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江南水乡,远比沈万三蹄髈叫卖声和咔嚓咔嚓拍摄汉服的人群弥足珍贵。
《这个五一你还去游江南古镇吗?》
栏目主编:陈抒怡 文字编辑:陈抒怡
来源:作者:申功晶